89、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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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薄灯微微仰起头。
鸦青长发顺着蝶骨坠下, 任由轻男子的呼吸羽毛般落到自己秀美的脖颈上。耳畔细银链折射烛火的微光,下端深碧的孔雀石,左右摇曳, 与他素白如雪的肌肤相映衬。
“怎么这么傻?”
他轻轻抱怨。
师巫洛半跪铺设暖塌上, 襟藕丝盘扣的雪裳彻底松散, 寒绢里衣同斜坠,落他的手臂上。仇薄灯环住他劲瘦的腰, 与他起跌进烟霞般的锦衾里。
锦衾被面顿时多出道道褶皱, 褶皱里承载迷蒙火光。
只漂亮修长的手陷进烟罗里。
仇薄灯半起身。
漆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泼墨般落下, 他左肘撑暖塌上, 右手生疏地去解师巫洛的衣服。师巫洛握住他的手, 制止他的动作。
仇薄灯微微挑眉, 挣开他,他玄黑的衣裳拨开。
车厢角落铜盏烛芯余烬爆出小小的灯花。
倏忽明暗。
轻男消瘦但并不单薄,肌肉线条流畅,好比孤崖上的青松, 石壁上的独竹,蕴藏着坚韧的力道。伤痕烙印苍白的皮肉上,道道,有的属于尖锐的利器,有的属于沉重的钝器, 伤叠旧痕。
车厢静得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师巫洛伸手蒙住仇薄灯的眼睛, 不让他看那些伤疤。
仇薄灯拉下他的手,口咬住他的手指, 齿锋重重地磕指骨上,忽然卸了力道。只轻轻地抵住指节,唇上未卸的嫣红重绛膏染上师巫洛的指背。师巫洛任由他咬着, 用另只手遮住他的视线。
“已经好了。”
师巫洛低声解释。
抵住指节的牙齿缓缓松开。
仇薄灯俯下身,侧着脸庞,靠他赤/裸的胸膛上,听他比常更慢更沉的心跳。仿佛这具比常温度更低的躯体,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温暖的血,是寒冷的冰泉,以至于力负担颗心脏正常的跳动。
就这样,这颗心脏还想把仅有的璀璨换给另个。
“你是蠢吗?”
仇薄灯拉开师巫洛的手,抬起头。
师巫洛不说话。
他指腹压仇薄灯的眼尾,轻轻碾磨,像想要染上那里的嫣红,像想把那抹飞红擦去。
仇薄灯把他的手指拉到唇边,面表情地咬了口,然后挣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臂,撑起身,道道地触碰那些重重叠叠的伤旧痕。
指尖停左肋处。
那里的伤疤已经变淡了,但狰狞的形状依稀能判断留下它的武器是什么——要么是把带血槽的狭刀,要么是把带侧刃的长戟。不论是什么,它都曾贯穿个沉默寡言的轻男子的胸膛,洞穿过他的心脏。
“怎么来的?”
“忘了。”
“说谎。”
仇薄灯低低道。
“不骗你。”
师巫洛银灰色的眼眸静得能印出天光云影,整个世界。与仇薄灯的黑瞳视许久,师巫洛握住仇薄灯的肩膀,重压进怀里。
是真的忘了。
漫长的岁月里,喜欢的那个被从世上抹去,不留点痕迹。
只有疼与痛里,才能勉强找到他曾经存过的证据……每道伤口,都是另个曾经声的求救。忍受他忍受过的疼痛,仿佛就能够回到最初那段最尖锐晦暗的日子,仿佛就能去赎当初能为力的罪。
伤痕怎么留下的,早已忘记,日月里,只剩下凭借这些疼痛维持的清醒。
要清醒地活。
才能赎罪,才能守候,才能等待要等的归来。
“不疼。”
师巫洛的手指穿过仇薄灯的黑发,轻轻亲他的额头,笨拙地撒了个真正的谎言。
“骗子。”
仇薄灯环住他的脖颈,撕咬般地吻他。
炽热的唇与微冷的唇,葱红的指尖与苍白的指尖,用尽全力的相拥,用尽全力的亲吻,要把自己的温度分给另个,要把自己的性命与另个重叠。
师巫洛翻身,握住他的手腕。
价值千金的烟罗衾被碾出道道皱痕,罗裙垂坠到暖塌之外,玄黑的长衫紧跟着起坠落,石榴红与长夜黑重叠起,仿佛互相缠绕的形骸。烛火照少线条流畅优美的脊背上,照男肌肉分明的手臂上。
马车外。
篝火渐渐燃旺了。
暗红的火星随风四下飘散,赤焰如舞女折身回旋时的罗裙,腾卷舒展。起伏跳动的火光照车厢上,窗帘微微地摇晃。
仇薄灯的后背抵住车厢的横木。
于喘息间,他隐约听见外边火堆燃烧发出的细碎噼啪声。细细的汗沁他的脖颈、肩膀、锁骨上,亮晶晶得像日出时反射天光的雪,几缕黑发粘上面,被拨开。师巫洛他拉下。
短短片刻,车厢的横木就他背上留下了道红痕。
师巫洛的指腹压过那道红痕,留下的印迹。
仇薄灯还拉过角烟罗衾,咬嘴里,堵住咽喉的声音,只剩下似痛苦似甜蜜的鼻音。
他蜷缩起手指,攥紧层层铺车厢内的罗衾。
很快地,就有另只更修长更有力的手覆了上来,根根地分开他绷紧的手指,与他扣紧……属于男性的手,关节与虎口带着积握刀留下来的老茧,茧子仇薄灯的手腕、手背、手指烙下或浅或深的红痕。
交叠起的手,腕骨扣着相同的暗金夔龙镯。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篝火越烧越大了。
每节木柴都燃烧,呈现出暗红的炭色,照亮大半辆马车,热浪扭曲了空气,马车的横梁跟着起隐隐约约地扭曲。
热烈的,熊熊的。
温暖了冬日的雪。
洁白如云絮的枕面被压皱,沾上重绛碾磨制的口脂,被松散的云鬓覆盖。仇薄灯自散满枕席的黑发仰起脸,不需要火光,脸颊便泛起层胭脂般的瑰红。耳边的孔雀石坠落脖颈上,小小点,华丽的浓碧。
他环住师巫洛的背,想要起身,忽然向后跌落去。师巫洛伸出只手,撑他头顶,不让他撞上隔板。
命鳞和朱泪不知何时浮了出来。
片绯砂缀眼角。
师巫洛低头去吻那颗朱泪,那颗他意亲手点上的嫣红朱泪……仿佛冥冥之,早已经预兆了,有日,这个会他眼波迷离,会他眼尾染泪。
不是悲意,是欢愉。
夜渐深。
孤月爬过了山脊,高高地悬寂寥的天空上,正杻阳山的星辰闪烁了两下,被忽然聚拢的乌云掩盖了。南来的风大地上流转,黑色的瘴雾群象的山岭之间汹涌聚散。更远更远的清洲,有队马抵达枎城。
露水起了。
…………………………
远远传来守夜的敲打梆子驱逐野兽的声音。
车厢外的篝火似灭未灭,暗红的炭随着夜风忽明忽暗,深更的凉意即带走最后点余温。车厢内的明烛也快燃尽了,小点豆大的火浮青铜盏的残蜡上。
被褥换了。
烟罗衾下,两个依偎起。少的身形藏男子的怀里刚刚好,够个护住另个,也够温暖另个。
仇薄灯疲惫地阖眼,仿佛睡着了。
师巫洛垂眼看他面颊上久久未退的薄红,片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不留痕迹地摸了摸他的脉搏……这个世上,唯有师巫洛最清楚仇薄灯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像枎城的枎。
枎千瞬的绚烂。
他用数不尽的千万,换刹的拔剑。
每次爆发,都他往崩溃的边沿推进步。
可他那么固执地止换命的仪式。
不仅止了,还彻底地拒绝了。
师巫洛直都知道,仇薄灯心里藏着个虚世。他用那个虚世来封印住那些业障和过往。但遇到月母之后,那个虚世走到了破碎的边缘……可他太擅长伪装和掩盖自己了,直到荷塘那天晚上,才流露出丝异样。
那是不自觉的求救。
师巫洛轻轻闭了闭眼。
……要赶到朝城。
要去那里,取回样属于他的东西。
角落的烛火跳动下,彻底烧尽了,车厢顿时暗了下来。师巫洛想要起身,去更换蜡烛,却被仇薄灯拽下了。
“让它烧尽就好了。”
仇薄灯带点鼻音,懒倦地道。
“好。”
仇薄灯原先只是昏沉,半睡半醒,此时忽然想起件事,睁开了眼。
他侧过身,伸手师巫洛的脊背上摸索着。不久,肩胛骨稍微旁侧点的地方,他找到了那道曾经贯穿心脏的伤痕……过往的某刻,这个越千万为他来的,差点不知何时,就悄声息地死去了。
师巫洛拉下仇薄灯的手,扯高滑下衾被,盖住他为动作露外边的肩膀。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手臂被子下环住他劲瘦的腰,抬头昏暗看他。
师巫洛没说话,低头吻他,碾磨尽了唇瓣上最后点重绛脂,然哪怕没有胭脂,他的唇也已经格外瑰艳嫣然。
“不要再受伤了。”
仇薄灯重复了遍,声音带着靡丽的沙哑
“好。”
“也不要让我个待着。”
“好。”
仇薄灯向下缩了点,枕着师巫洛的手臂,困意慢慢地涌了上来,却还要听近咫尺的呼吸,确认陪他的不。
个的时候,他要读鼓点欢喜的游记,要想象世上某个地方的们热热闹闹,要时不时搞出点动静,要唱歌给自己听,假装这样世界就没那么空,没那么让害怕……根深蒂固的害怕。
怕个待着。
怕死寂和孤独溺亡,怕求救也没有听见。
“别怕。”
有拥住他。
“不会走。”
仇薄灯声地笑起来。
远远地传来守夜的轮换时低声的交谈。
他们不是的荷塘,是架马车个小小家庭的走荒队伍。白日里是私奔的轻伴侣,夜晚就该缠绵依偎起。
要相爱。
要互相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