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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文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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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姐,你怎么了?盈盈恐惧地问。

佟蕊带着哭音说,小文出事了,我得赶紧回江西一趟。

什么事?

说是掉下山涧,失踪了。

佟蕊泣不成声。

盈盈的头一阵发麻。

卧室中,佟蕊麻利地收拾着箱子,盈盈和飞飞手足无措呆立一边,

于婶闻讯赶进屋来,你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要和叶家死在一起,你要是去,我就永远不认你这个女儿

你就当没我这个闺女吧!

佟蕊说着,把箱子上了锁。

这么大的事儿,让孩子去一趟吧,叶家的事,咱们不袖手旁观。老佟进来,拉走了老伴儿。

飞飞突然说,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佟蕊说

你去了只能添麻烦。

飞飞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塞给佟蕊,这钱是我上班挣有,你带上!

接着,在于婶的哭声中,老佟和盈盈也各自塞给佟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佟蕊心里暖和起来。

她对父亲和两个妹妹说,放心,我去看看就回!

盈盈突然说,姐,我有个主意,

什么?

你干脆把叶伯母带回来,

回北京她们怎么住呢?

大刚院里有两间空房,我劝他租给叶伯母。租金收不不收都没有关系,

飞飞惊喜地说,真行,村里不放呢,

想办法溜呵

盈盈说。

对,就说叶伯母生病得回北京治。

佟蕊想了想,好吧,

于是姐妹几个想了对策,商量完,又想起小文,不由又相对唏嘘,

第二天,佟蕊红肿着眼圈踏上回江西的路。

二十

佟蕊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村子。

叶伯母已病倒在床上,小玉每天以泪水洗面,还强打起精神,照顾母亲。

几年不见,佟蕊眼前的叶家母女,衣衫破旧,憔悴不堪,锅中只有山药和南瓜粥。

佟蕊顾不得自己的悲痛,赶紧先把背来大米小米煮了粥,又给叶伯母煮了奶粉。

晚上,小玉说了小文失踪的经过。

自佟蕊离开村子之后,小文的精神就总是陷于失落之中,虽然还是兢兢业业为村民看病,可他的悲苦却一天天损耗着健康。只有接到佟蕊的来信时,他才有暂时的平静,可是随后又会被恐惧保住,整夜睡不好觉。

他身体时好时坏,没有母亲和妹妹的支撑,小文可能连村医的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那天夜晚,有个老乡突然夜里得了急病,老乡的儿子来家找小文,小文二话没有说,背上医药包就跟着出了门。那老乡家住在村子另一头的山上,离开村子还有两里多的山路,而且那进村的那条险路,窄窄的路边,就是万丈悬崖,夜那么深,路那么险,我和母亲都不放心,可那老乡说,有他保着,万无一失。

谁知道,我们等到天蒙蒙亮,也没有见小文回来。我和母亲都急疯了,天蒙蒙亮时,那个来找小文的村民出现了,他说,小文给他父亲看完病之后,他就送小文回家,他在前边走,小文在后边,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眼看到了最险的路段,他刚告诉小文当心,就后边唉呀一声,一回头,人就没有了。他急疯了,赶紧回去找了村民打了手电寻找小文,可是他们挂了绳子下到半山腰,就没人再敢下了,悬崖下深不见底,山下层层叠叠的原始森林中,是飞奔的激流山涧,还有野兽的叫声。掉下去的人是没有救了,不能再有人送死,所以他就只得来报告。

母亲听了这消息,当时就昏死过去。我想那村民也是无辜的,就让他走了,小文是为他家人看病走的,可我拉住人家,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赔偿。

母亲醒来后,我们就去那条山路寻找小文,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呵,我们找了几天,也没有任何结果。

老乡说,从那条路掉下山崖的,不可能再找到人。我想哥哥已去了,不有让妈妈再跟着去,就劝住了她。这几日,我已经请老乡帮着,在山坡树林里,给小文修了个墓,把小文的几件旧衣服和旧书,都埋在了里边。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寄托吧。

我想,哥哥是回不来了,得告诉你一声,要不以后你得埋怨你,就给你打了电话。

说到这里,小玉已泣不成声。

叶伯母地挣扎着起为,对女儿说,小文去了,你得好好活着。

几抹夕阳映在一个小小的坟堆上,这就是叶小文的墓,坟的四周是茂密的竹林,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佟蕊流着泪轻轻说,小文,是我不好,我应该急着去上学,要是我不扔下你,你可能就不会死了。

我来送你,但愿你能在天上看到,我过得好好的,而且看到飞飞也惦记着你。飞飞和盈盈也都惦记着你,可惜,你也没等到走出大山的日子。你好好走吧,来生我们再相见。

蓝姨和小玉,伏到在墓边哭得肝肠欲断,夜幕渐渐降临,小玉起身,扶起了母亲,几个女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崎岖的山路,步履蹒跚地走回家。

回到摇摇欲坠的小棚子,佟蕊浑身像是散了架,瘫坐在一只小竹凳上。蓝姨擦干了眼睛,对佟蕊说,孩子,你歇息两天,就赶紧回北京,不要跟我受罪了。

佟蕊呆呆地望着这间她住了几年的小棚子,想起和小文朝夕相处的日子,心如刀绞,小玉做菜粥端上来,谁都没有胃口吃。

吃了晚饭,蓝姨早早睡了,小玉和佟蕊还在灯下坐着,佟蕊对小玉说,你再说说小文吧,我总觉得他没有走远。

小玉说,自你离开村子之后,我哥就不怎么说话了,每天还是去诊所给人看病,可是回到家来,一言不发,我劝他说,蕊有了好的前途,你应该高兴,总有一天父亲的事能平反,我们得努力活下来。他说明白,可就觉得自己没有希望。说没有了你,他活得就没有意义,

我说阿蕊说了等你,一定会等,你也得等着她呵。有一天,他给村里一个高血压的老头针灸,行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头突然就昏厥过去,紧急送到公社医院,才抢救了过来。那老头正好和村支书是亲戚,村支书就不干了,说小文是进行阶级报复,因为嫌村医的工分低。他在村里组织了一个批斗会,让我们一家向全村人做检讨,还给小文挂了狗崽子的牌子,站上台子批斗,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着他的头,其中一个小伙子的老胃病,还是小文给治好了的。村长振臂高呼打倒资产阶级狗子,清除阶级敌人的反攻倒算。有人还上台抽了小文嘴巴,小文的脸上流着鲜血,我和妈妈在台上看着,又不敢哭,怕也被上台,我看着那些群情激群情激奋的老乡,他们中有不少还是咱们同族的亲戚,不少是小文治好的病人,真不知道,他们,这些看来淳朴的乡民,怎么如此残忍和绝情呢?

后来,我们除了当村医的岗位,还得每天跟着下地,干村里最累的活儿,小文那么弱的身子,也得背着百十斤的柴走山路。有一天,他给生产队背柴草回来,昏倒在山路上,幸亏我和妈妈去找了半宿,才给找了回来。那天,他的神智已不太清醒了,晚上睡觉直喊你的名字,把我也当成了你。我找队长说,小文需要去县里医院看病,村长不同意,说是小文装病。小文就只能坚持着,我想总有熬到头的时候吧,谁知道,小文却出了事儿。

说着佟蕊和小玉又哭成了泪人儿,直哭得肝肠欲裂。

蓝姨听见哭声,也在卧室痛哭起来。

佟蕊咬牙擦干了泪,别哭了,伯母身体要紧。

咱们商量下一步的事儿吧。我们得一起回北京。

小玉瞪大了眼睛,那怎么成,我们是受监管的对象,每天得上村长那儿报到的,再说回去我们住哪儿,怎么活?在这儿我们至少还有工分。

佟蕊冷静地说,你们就说回北京给蓝姨看病,蓝姨的身体不好,也没有说谎。回北京你们可以租房住,盈盈男朋友家有闲房,已同意把你们先安置在那儿。

小玉愁惨的心里透出一丝光亮,

蓝姨的心也动了一动,在村里呆下去,恐怕凶多吉少,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算了,小玉还年轻呵!

即使真的回去,我们又靠什么活呢?蓝姨又说。

飞飞说,她厂里需要糊纸盒的临时工,不用上班,不看档案,就在家接活儿。她去接活儿,就说是给亲戚干的。挣得多少反正够吃饭了。

小玉说,村里要是找呢?

拖呵,说病重呗,我有个在陕西插队的同学,就说病了治不好,长年在北京呆着看书,谁也拿他没有法子。我可以找个关系,给伯母开重症的证明寄回村来。那些农民也未必愿意你们老呆在这儿,又分地又给工分,你们一走自留地就归他们了呢。一分钱的利益,农民都看得很重。

虽然说假话不好,可是能生存又不妨碍别人,也就不算不对。蓝姨幽幽地说。她早被关节炎,胃病,头疼折磨得憔悴不堪。如果没有小玉用中药调理,早就不知怎么样了。

小玉又想了一会儿,拉住佟蕊的手说,好吧就按你说话办,这是条活路。

她们就悄悄商量起计划的细节。很晚才安歇。

佟蕊把思绪清理了一下,疲倦之极终于酣睡了。

恍惚中,她突然听见小文在声音,阿蕊,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佟蕊心中一喜,我在这儿,你走了,怎么也不等等我,赶紧推了门追出去,只见月光下,小文一身深蓝色的学生装,帅气,儒雅,胳膊下夹着一本普希金的诗集,

原来你没有死!佟蕊惊喜若狂。

那是吓唬你的,试试你还不是还在乎我。

我知道,你就不会自己走

佟蕊拉住小文的胳膊,却像是一团雾,什么也没有捉住。她吓了一跳,只听山雾中传来小文的声音,我怎么会走呢,好了永远在一起读诗画画。

佟蕊又一拉,又是空的,朦胧中,她见小文独自向白色的雾中走去,急得大叫,你去哪儿,不是说好不走散的吗?

姐,你醒醒,

小玉在推她,佟蕊睁开眼睛,看见子茅屋黑黑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