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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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楷家宾客盈门,喜气洋洋:老二秦达义的媳妇黄兰姑生了一个男婴正做汤饼会哩。
黑铁塔般的秦达生和媳妇翠姑正忙着招呼客人。秦达义投江,秦达礼上京,秦达信又常在重阳宫学艺,这个倍受秦云楷疼爱的侄子实际上就是秦家的顶梁柱。
秦达生的父亲名叫秦云华,秦云楷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二十多年前不知犯了什么病,一定要和哥哥分家,分家后却将田地一股脑儿卖给了杨家二叔杨云斋,提着钱上京捐官去了。为此,秦云楷气病了,杨云斋来劝道:“大哥,云华老弟的田地我给他守着,如果哪天他升官发财想要这块地了,我退还给他就行了。谁叫我们是一个祠堂的兄弟呢?云华老弟去捐官想来也不是坏事,我们秦杨湾还没有出过官呢。考嘛,没有人能考上,你看兄弟我,考了十多回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至今还是个童生,捐一个也好,将来朝廷官府里有人给我们说话。”
可秦云华却一直没有音信传回,秦云楷虽打过骂过这个弟弟,但兄弟连心,能不惦念吗?直到两年后。突然一个女人抱着婴儿找上门来,说是秦云华的妻子,还拿出了秦云华的亲笔信,信上说:来人叫莲秀,所抱婴儿是自己和莲秀的亲生儿子,名叫达生,自己遇到了歹人,不能生还秦杨湾,莲秀和达生就望大哥照看了。
信上没有说遇到了啥样的歹人,更没说自己在何处,问莲秀,莲秀只是哭也绝不说,秦云楷含泪接进了莲秀母子,好生照看。可一天达生吃饱奶以后,莲秀却不见了踪影,秦杨两家全体出动还是找不到。
后来有人在龟峰山背面的“华严庵”中见到一个尼姑,十分像莲秀,秦云楷一听,让人抱着达生一道去找,却再也没有见那个酷似莲秀的尼姑,不得已回了秦杨湾。
秦云楷夫妻把秦达生当作亲生儿子养,决心待他长大后,还是要把自己的家业给他一分。妻子去世时,还把和达生年龄相当的秦达礼拉到一起,让哥俩好好读书,相互照应。可秦达生不喜读书,一听“之乎者也”就头痛,而秦达礼又一心只在书典中。秦达生喜欢和二哥秦达义厮混。
秦达义投了江,秦达生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大伯请人在长江上下百十里打捞了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结果。秦达生让媳妇万翠姑好好陪陪二嫂黄兰姑。
秦达义投江后的消息传回,黄兰姑当即晕倒,一下子动了胎气。所幸胎儿没受损伤,生产后,母子平安,但黄兰姑的性情却大变,默默不语,再不管家中的账本,也不再过问家中的经济收支。不久,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串佛珠,躺在床上捻动佛珠,不停念“阿弥陀佛”。
智姑说二嫂是在为了二哥祈祷,万翠姑却悄悄对秦达生说:“二嫂像是看破红尘了,难道她要走你老妈的路?”
汤饼会上,杨、曹几姓亲戚邻居的贺客绝口不提“秦达义”三字,只贺秦家又添人丁。杨云斋陪着这位麻脸高大,须发花白,已连遭挫伤的大哥静坐了一下午,二人都不着声,直到天将黑,这才起身离去。
杨云斋离去不久,家丁田全慌慌跑来找秦云楷:门前倒卧了一人。
秦云楷提灯出来,大门外的石磨盘下果然僵卧着一人。灯光下这人蜷缩成一团,衣服脏得看不见布,大洞小洞露出的肌肤同衣服一般颜色;头发乱成一团,鸡窝一样,稻草树叶牛粪渣全混进了乱发中。秋风瑟瑟寒意已盛,常人都穿上棉袍,临风一站也不禁颤抖,而这人单衣一件千疮百孔却不见颤抖。
“看看还有气吗?”秦云楷想:深秋时节又不抖动多半没气了。
秦达生把这人反过身,手探过去,点着头说:“还有气,头烫地很,火炭一般。”
“快,快进去,烧一碗姜汤,加点红糖,给他驱寒。阿弥陀佛,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啊!”
喂姜汤时,秦达生见这人乱发中好似有小虫子乱爬,仔细一看,众人都吓得乱叫:“虱子,满头都是虱子!”
众人惊叫时,那人已睁开了眼睛,见一个黑铁塔般的人正给自己喂姜汤。忙挣扎着翻身下地,给众人跪下去,口中含糊不清的说:“谢谢救命大恩!”叩过头的地方,也有几只虱子蠕动。
秦云楷忙命人给他烧水洗头洗澡,好在清醒后的他,在秦达生的帮助下也勉强洗完,穿上衣裤鞋袜出来,见了人又跪下磕头:“谢谢救命大恩!”
饭端上桌,汤饼会上没用完的鸡肉鱼肉端了一大盘。这人也真饥饿了,胡乱抓起胡乱往嘴里塞,可刚吃下一小半却“哇哇!”大吐起来,弄得屋中一片狼藉,智姑拉着秦达义的儿女秦琼、秦梅捂着鼻子嘴巴跑了出去。
秦琼八岁,秦梅四岁,兄妹俩眉清目秀,长相八分像秦达义,两分像黄兰姑,见这人可怕恶心状,一个劲往姑姑怀里钻。智姑说:“别怕,琼哥梅妹,这是个乞丐,他病了,治好就行了。”
而这个人吐后又跪下地来:“谢谢救命大恩。”
给他服下一剂汤药,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秦达生把他的脏烂衣服烧了,屋里屋外冲洗擦拭了几次,人们还十分心悸,看见他呕吐和磕头的地方都绕道走。
次日,这人脸上红潮退去,脸上虽无光泽但也显得正常了。人们这才发现:这人最多不过三十多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好像长期缺少营养。
秦云楷过来问道:“年轻人,你姓啥?”
“谢谢救命大恩!”说着就跪下磕头。
“快起来,你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亲人吗?”秦云楷慈祥地看着那人,马上就想起了长子秦达仁,次子秦达义,眼眶中已有泪水。
“谢谢救命大恩!”那人刚起来,又跪下磕头了。
“你这人真是,问你姓名家住哪里。你一口一个‘谢谢救命大恩’,看来问也白问,干脆就叫你谢大恩罢了。”智姑在门口说道。
“谢谢救命大恩!”智姑话音刚落,这人又跪下磕头了。
看来这人冻饿乞讨已深深伤了大脑,神智不清了,再问也徒劳。无名无姓不好叫,既然智姑叫他“谢大恩”就叫他“谢大恩”吧!
“谢大恩,你能干活吗?”秦达生想,能帮着大伯干些家里田地中的活,也好。
“谢谢救命大恩!“谢大恩又跪了下去。
“达生,别让他干活,我们秦家也不是赏人一口饭就得让人干活还债的人。再说他身体、精神也不好,让他养养吧。给他腾一间房来,挨着你们,万一他犯病,你们也好照顾一下。”秦云楷说完,牵着琼哥的手走了。
秦云楷家建了一所佛堂,佛堂门口仿照寺庙画了天王神像,佛堂内中供奉了一尊白衣观音,左壁绘制了观音降魔,右壁绘制了观音赐福的彩画,香炉内香烟缭绕,烛台内灯火通明,陈设简单而肃穆。
黄兰姑一天中除吃饭睡觉,乳新生儿玉哥外,其余时间全在佛堂内击木鱼捻佛珠。黄兰姑不再握银骨玉珠小算盘,家中一概账目也不再过问。不得已,秦云楷将这一切交给智姑掌管。智姑从没摸过银钱账目,一下子不知从何做起,拿去问二嫂黄兰姑,黄兰姑有时候指点有时候百问也不答,气得智姑把账目和二嫂的那把小算盘扔在老父亲面前:“我门都摸不到,二嫂都不愿管,我一个泼出去的水一个未亡人,怎么管嘛!”说着就要哭。
秦云楷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着声,智姑这才发现,父亲老多了,麻脸黑黄,须发已快白完了,额头皱纹如刀刻一般深而粗长。
智姑不忍心再伤父亲的心了,便擦了擦眼起身拿上桌上的账本和小算盘向外走去。
“智姑!”秦云楷叫住了智姑,“其实你二嫂指点的那些是你真不懂的,也是你必须知道的;她不指点的那些,是你完全可以自己弄明白的。”
智姑一听觉得不甚明了,再一思,恍然大悟。是的,自己有时一些鸡毛蒜皮也去问,难怪她直敲木鱼不作回答。
“这个家就那么些出项进项,你一笔笔记清就行了。我清楚着哩!”
哦,老父亲还在暗中操心,我干着急干啥?想到此,智姑破涕而笑。
“别高兴,我一直在想:你大哥丢失,你二哥虽说一意孤行而不听老人言,人说上当受骗一两次,他却三番四次,甚至把命都搭进去,难道真有鬼蒙住了他的心?他并不是个傻瓜呀!你三哥上京来过一封信,直到现在也无消息,这些是我们家运势不好,还是有宵小在作怪?如果有人作怪,那是谁呢?为什么呢?我们不得不妨;如果是秦门运势不好,这就难了。”
“爸,请个人算算看吧。”
“唉,平常走街串巷的那些人哪有啥真学问!找上门的说不定就是陷阱,听说你二哥在汉口就有人自称高道给算过命看过相,如果不是这个‘高道’也许他还不会遭殃!”
“爸,有一个人也许是高人,你为何不去求一求他呢?”智姑想起一个人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这人肯定是高人,但不知肯不肯为我下山?算了,这事以后再说。我把你接回来一是怕你在婆家受欺负,二也是想让你帮帮这个家,你四弟也不是一个理财当家的人呀!”
正说着,秦达生跑了进来,“大伯,填四川的人这时已集中在秦杨河码头上,唉,那场景……”
“走,看看去!”秦云楷知道,填四川天远地远荒蛮之地,九死一生,他更感谢乡约把秦达信的名字划掉了。
码头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人,有一百多填四川的人;有几百送行和看热闹的人。一百多填四川的人多是年轻人,也有几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有男有女,还有背着牵着小孩的,这不是一般的出远门,而是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永远的离开,前往一个远得看不见想都想不出啥样的地方去安家,子子孙孙都要在那儿生活。这一去受苦受累不必说,也许还得受罚,去做牛马,九死一生永远回不来故土。因此,一个个眼睛哭得红肿,抱着亲人死也不愿分开。八九个小孩却不明白大人大声哭啥,还嘻嘻哈哈在人逢中捉迷藏。
朝廷下了意旨,官府下了命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不去就是抗旨,就是杀头的罪,还灭九族。明知去受罚,明知子子孙孙都回不了还是得去。哭声一片,能搬的能带走的都带走,衣服、粮食、几块碎银子、几个铜板,所有的人还将家中的锅碗瓢盆带上了,途中要吃饭。还有几个人居然把家中磨米磨面的小石磨也背上了,虽然重,但他们想到四川没吃的,哪怕野山果籽籽,掠一把,磨一磨煮上也可以吃,不会饿死。可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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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带,还把许多人较重的东西强行扔了,一个中年人忙着扯扯衣服长摆,遮住了背上的小磨,官兵没有发现,这才没有被扔掉。
一对官兵和几个差役也正忙着清点名册,那个络腮胡子胖乡约也好言安抚远行的人:“放心,你们这一去,虽说远了些,可福有你们享的。你们想:那么大一个四川省,比湖广还大,一个县只几十几百人,成千上万良田啊。啧啧,那些田黑油油的,一踩就冒油。你们去了,想种几百亩就种几百亩。想一想,在湖广在麻城,一亩田地多少两银子?那几百亩田地又值多少两银子?一文不收全送你们哩!朝廷还给你们准备了农具,还有耕牛,十年不给朝廷交皇粮国税。你们想想,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声音很大,将吵吵嚷嚷的码头都盖住了。
“好,现在点名上船了,先说明白,这时是下水船,到了汉口,上水船行艰难,就只有走路入川了!”路上来了一队官员,交代完毕后,乡约就去迎接官员了。
“张从喜一家三口!”
“来了!”一个神情呆滞的汉子应声。
“李来福,两兄弟!”
“来了!”一个强壮的青年,携带着一个小子应道。
……
“秦达信,一人!”
秦云楷大惊,不是已把老四的名字删了吗?咋又念他名字呢?
秦杨湾的人也都吃惊了。
“到!”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壮年汉子应道。
怪事,哪里又钻出这么一个“秦达信”?
“大哥,我和乡约大人实在不愿您三丁抽一,况且达信侄子还救过乡约大人的命,就请他从县城死牢里找了一个杀人犯顶替。告诉这个人,顶替秦达信填四川就可以免除死罪。这个人当然高兴地答应了。”杨云斋到了秦云楷身旁低声说了事情的原委。这事,秦达信从未给他说过,他这时才明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秦云楷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想:让人顶替去受罪,自己怎么忍心?达信的罪孽会加重的。
填四川的人被赶上了船,船上岸上依依不舍哭声又起。
“开船!”一生令下,载满人的三艘船一齐扬帆,在一片哭声喊声中“呼啦啦”地顺风飘远了。
“乡约大人!”秦云楷见乡约略有空,便忙上前跪下磕头,“草民谢谢您了!”
络腮胡子胖乡约一见,忙拉起老人,这才认清是救命恩人秦达信的老父亲,也便跪下去了,“您老是我救命恩人的父亲大人,我还得谢谢您老教出了一个宅心仁厚手段高强的好儿子,不然我坟上的草都可以喂牛羊了!”说完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乡约大人,小儿救大人那是他应该做的。古人也说:‘见蛇不打三分罪’,何况还是剧毒的五步蛇,这哪能让您常挂在心?我是想:顶替的那后生代我儿受罚,我觉得对不起他啊!”
“老人家说的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死囚,明年秋后就该问斩的。这一去死里获生了不说,如果他占上几十几百亩好田地,还一步登天堂了,他感谢您老人家和达信兄弟还来不及呢!”
乡约大人说的确实诚恳,秦云楷也就相信了,便无论如何也要请乡约大人与二弟杨云斋到家里小酌几杯!
乡约看了看秦云楷与杨云斋,坚决拒绝了,随着两个差役回新镇去了。
麻城有一座十分有名而奇特的山,整座山看似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几座山峰组成了龟首,龟腰,龟尾。龟首昂扬向上,张着大口,传说它曾经吞噬过天上的九颗太阳,今天看来,它那气吞日月之势仍然不减当年。
秋高云淡艳阳高照时登上龟首,远可望江汉披练,近可观群山耀金,拂晓观日出,但见扶桑摇动海水吞吐,金色万道,射目荡心。
龟首侧旁的丛林,苍松森森,千年古藤遮天蔽日,一条幽深的小道伸向密林深处。道旁,猕猴桃,山楂,毛栗,山葡萄应有尽有,小道曲折迂回几疑无路之时,忽然一阵钟磬笙箫之声传来,使人顿生遇道遇仙之感。转过几丛山花,便有一处极为清幽静谧的宫观,宫观气势恢弘,飞角流丹,三清玄妙,天师深远,慈航悲悯。观中道者,唇红齿白,仙风飒飒,道骨清奇。宫观山门流金耀目篆着三个大字:重阳宫。
山门上来了一位俗装老者,手牵一个八岁孩子。老者须发皆白,高大个头,脸上沟壑密布,生有密密的麻点;孩子天真质朴面白如玉,眼若漆珠。孩子紧抓着老者长袍后摆。
宫中道者有人认识老者,忙稽首闻讯:“无量寿佛,秦施主神清气爽,光临小观,定有喜事。”
老者就是秦云楷,重阳宫中俗家弟子秦达信的父亲;孩子是秦达信的侄子,秦达义的儿子秦琼。
秦云楷忙握拳回礼,“我来找我家老四秦达信。”
“哦,秦师兄在东院练武,秦施主请!”说完,把秦云楷带到去东院的路上。
所谓东院,其实就是重阳宫后,靠东的一块较为宽敞的坝子。秦达信等几个弟子正在练重阳宫的独家武艺,师傅重阳真人在旁指点。
重阳真人少小离家,曾追随剑术名家峨眉慧真大师习艺多年,后又投武当掌门人凌云道长,深得真传内外双修,已臻化境;曾在南明小王朝担任侍卫,出生入死保卫小皇帝,滇缅一战,南明王朝彻底灭亡。几个战友遁迹于江湖,并相约“反清复明,待机而起”,投到重阳宫师兄处,师兄羽化,就接替师兄作了重阳宫主持。
重阳真人俗家姓曹,麻城县秦杨湾人,辈分还是秦云楷、杨云斋的表叔。因为反清复明,与江湖同道反清义士时有往来,怕给秦杨湾人带去灾难,几十年没回去过,更没有向人表露过家乡住址。杨云斋的爷爷亡故时,曾帮助一再央求自己的表兄杨天桥,请来自己的刎颈之交高先生看风水。不过,杨天桥却不知高先生也曾是南明王朝的司天监,是曹老表的好友。事后,曹老表家也没回,更没与秦杨湾人见面交谈,又上重阳宫了。
秦杨湾中有一个传说:
不知是什么年代,秦杨湾出过一位英雄。英雄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岳飞一样。英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熟,特别是日月剑使得来出神入化。他为了保卫被“鞑子”追杀的皇帝,曾经一个人在一条蛮溪边独战十员番将。当时,小皇帝已经吓得尿湿了裤裆,让陪着他的太监快快把玉玺和九龙珍珠宝冠献给鞑子,以图能够活命。而英雄却没把这批鞑子放在眼中。他大吼一声,冲入敌阵,一双神剑东刺西挑,直杀得十员番将头破、血流、断臂、残足,落荒而逃。番将逃跑后,皇帝已经面如土色,拉着英雄,再也不让他离开半步。回到深山中的宫殿,小皇帝想赏赐英雄什么,可是,小皇帝搜遍全身,也没有找到能够赏赐的东西,最后,只好把项上的一挂龙珠项链取下,赏赐了英雄。
传说中,秦杨湾人纷纷猜想:这位英雄应该是与岳飞或者文天祥同时期的人吧,他杀的一定是金鞑子。
其实,秦杨湾人不知道,这个英雄并不是“不知什么年代”的人,他就是现今还健在的曹老表,也就是现在的重阳真人,与秦杨湾人都连着亲。只不过他没有“八尺身躯”,也没有“虎背熊腰”。当时的战阵,也不是那么轻松,重创了敌人,而自己也血流满地身负重伤,援兵到时,自己已经昏厥过去了。当然,那挂珍珠项链至今还挂在重阳宫中。几十年来,研习道法和易经玄学,颇有心得。而今,已成为一代宗师。
也许几十年间反清复明过于艰难,也许看多了所谓“反清志士”中混迹了不少败类,少为民族国家多为自身利益,甚至危害民族国家利益,也许在研修道法时悟出了“无为”的真正义理。渐渐,重阳真人似乎真正看破了红尘,以至于有些宵小前来纠缠,反被他训斥驱赶。而今的重阳真人仿佛已经真正是方外之人了。
重阳真人八旬年纪了,却满头青丝,无一根白发,耳聪目明体格健壮。他为人和善,乐于助人,有山民伤病前来求治,有求必应,或发功或施药无不愈合,欢喜而去。
二位老人见过面的,因此寒暄几句就请客房待茶。
午后,秦达信让父亲和侄儿在宫内外游览时,来到了师傅丹房外,丹房门关着,师傅一定在午休,秦达信不敢贸然敲门。
“达信,进来吧!”重阳真人祥和的声音。
秦达信推门进去,真人正在打坐,秦达信不敢出声。
“说吧!”
“我爸爸前来,是想,是想…………”
“是想怎样?别吞吞吐吐的嘛!”真人微睁开双眼。
“想请师傅下山。”秦达信虽然脸上腼腆,还是把父亲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你可知我已几十年没下山了。”
“知道,可是……”又吞吞吐吐了。
“可是啥?你家有事,别家也在闹鬼哩!”
“我爸……他……他……”说到底没“他”出话来。
重阳真人不做声了,秦达信也不敢再说什么,又等了许久,真人仍然没有话语,秦达信只好退出丹房轻轻将门关上。
次日天刚亮,秦云楷便欲下山。秦达信见父亲辛苦上山一趟,无功而返很是难过,可又不敢怪师傅,他知道师傅几十多年没有下山,一定有他的原因。
秦云楷到不难过,他原来就不敢奢望能请得动这位高人,只是来试一试而已。请不动,下山就行了。
刚出山门下了三个台阶,重阳真人迎着朝阳面色红润笑微微地跨出了山门,“达信,把为师的包背上,随为师与你父亲下山吧!”
意外惊喜从天而降,秦达信高兴得跳了起来,秦云楷也欢喜得花白胡子乱抖,转过身对重阳真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如飞一般,秦达信背着师傅的包出了山门。
秦杨湾西,杨云斋家里最近怪事连连,弄得一家人坐卧不宁。
先是杨云斋的大儿媳生了一个怪胎,一大团血红的指头大小的疙瘩,疙瘩连在一起,葡萄串般。葡萄血块中却有一个小老鼠般大小的人,有手有脚有头有脸却没有心脏。
不久,堂屋中的墨斗夜间发出阵阵怪叫声,时大时小时高时低。开始还以为是老鼠进了墨斗,可神龛上的烛光通明,屋角落的老鼠都藏匿了,墨斗内仍发出怪叫声。一家人心里发慌,杨云斋的小儿子胆子大,带着两个佣人守在屋中,怪事,不叫了。可刚一转身,又叫了。
杨云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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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志在麻城开了一个酒作坊,一个醋作坊。酒名“蟠桃红”,取麻姑献蟠桃之意。酒,醇香绵厚,直与汾酒杏花村媲美,五湖四海的客商都喜欢。醋,采用大别山特有的原料,用独特的工艺生产,销路也很广。杨达志娶了麻城丝绸商李老板的女儿为妻,李氏已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柏香。杨达志平时住在麻城。临盆前一个月,杨云斋的妻子,秦云楷的堂妹再三要求将媳妇接回,一则在家中有公婆照应,二则产在酒坊醋坊对酿造之神大不敬。秽气污了神灵,对酒、醋会有大伤害。
妻子送回秦杨湾,杨达志天天烧香,天天祈祷。杨达志做梦都想妻子李氏生一胖小子。这天烧香时,却见香劈里啪啦爆响,烛上结了喜花,晚上还做了个好梦。梦醒后嘴角还留着笑意。杨达志不等天亮便叫醒所有的人,给管家、酒坊、醋坊师傅吩咐后,急急地跑回了秦杨湾。
喜婆端出一盆血汪汪的东西,并告诉他:这就是夫人生产的,当即杨达志就昏了过去。杨云斋给了接生的喜婆一块银子,要她绝口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这个怪事。
杨云斋的小儿子杨达成向来胆大,虽才十七八岁还在读书,却是一个不怕豺狼虎豹,不信鬼怪邪魔的血性青年。学馆旁有个地窖,几个学童在边上玩耍,不提防一个学童的鞋子甩进了地窖。正想下去捡,却发现距鞋不远处蜷伏着一条蛇。大别山蛇多,原本也不为怪,可有人说这是一条毒蛇,因为这条蛇身上的花纹很鲜艳,而花纹鲜艳的蛇八九是毒蛇,这一点所有人都听大人说过的。于是,谁也不敢下去。杨达成说:“怕啥?看我的。”说着就跳了下去,并拣起了鞋子扔了出来。蛇没有动,上面有人说:“原来是条死蛇。”杨达成向外爬了,可是窖土松了,没爬上却跌了下去,正好跌在蛇身边,蛇受了惊吓,便迅速昂起头,“馊”咬了杨达成一口,外面的学童见了大喊:“杨达成遭蛇咬了!”叫喊惊动了先生,七手八脚才把杨达成扯上来。杨达成的腿已经乌肿了,先生有蛇药,急忙内服外敷,杨达成才活过来,也许他对蛇有了仇恨,因而见到蛇就要去打。
杨达成佩服秦达信,他爹说过他飞镖射死五步蛇而救了乡约的事,只要秦达信回到秦杨湾,便缠着要学武功。秦达信总是腼腆的说:“我也不精,你别耽误了读书,等你中了状元后,我再专门来教你。”
杨达成更不怕鬼,从来秦杨湾没有学馆,要到十里外的陈家冲去。而秦杨湾到陈家冲要经过一大片乱葬岗,乱葬岗坟堆是前明后期一场战争所留,年代久远根本没有后人来清扫,常常可见到白森森的头骨腿骨,夜晚则常常磷火如萤。一般都无人敢单独经过。几个学童打赌,谁敢夜间到乱葬岗去把白天放在坟堆间的一块砚台找回,学童每年就轮流做东请他。砚台是学堂穆先生的,中午被几个调皮学童偷走后,穆先生找了一下午,为此还在生气呢。杨达成一听,屁股一拍,就着星光昂首挺胸而去。不到一个时辰,杨达成回来了,手上拿着穆先生丢失的砚台,衣服上是泥团,鞋上裹着泥浆,鞋缝处还有一小块白骨渣。
从此,都把杨达成叫杨大胆。
可是,面对这个怪叫的墨斗,杨达成却有些头皮发麻。叫了几天了,一家人腿都软了,都不敢到后院堂屋中来。杨达成与佣人爬上神龛,细细检查那只神圣的墨斗。墨斗中啥也没有,可下来刚转身,它又叫了。
“真日怪!”几个人都无奈而又心惊,低声咕哝道。
杨云斋请来了一位云游僧人,僧人眼露精光。进门就说已看见了,是一只狐妖在作祟。便焚香秉烛烧钱化纸做起法来。法事中,仿佛真有一股阴风从后堂中飘了出来,快速地冲天而去。僧人将手中的念珠打向空中,飘飘扬扬落下一个毛团,花白,有小兔大小,僧人将毛团拾起放入随身的一个皮囊中,喜滋滋地说道:“好了,万事大吉!”便收下两块银子而去。
一家大小都松了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堂屋中的墨斗又叫了,一点也不比原来小。
一家人惊愕得脸也紫了,饭也吃不下了。
杨云斋又请来了一位专捉鬼妖的法师。
法师进门什么话也没有说,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然后将家中所有人都叫了出来,包括包裹得厚厚的杨达志的妻子李氏。所有人集中在院中央,法师便手舞桃木剑,踏罡布斗作起法来。做完法,给家中每个人打了一道符,说了三个字:“法事毕!”接过杨云斋递来的两块银子,走了。
这一天,院中所有人没有听见怪叫,人们心想:终于请来真法师捉去妖了,杨达成还在堂屋前蹦蹦跳跳,口中说道:“看你还叫,你咋不叫了?”
这晚上,人们都安安心心地进入了梦乡。子时许,堂屋中的墨斗又叫了。
杨云斋脸如死灰,杨达志眼光灰暗,一向胆大不信鬼怪妖邪的杨达成也一脸茫然。
重阳真人到了几十年没有回过的家乡,山,还是那些山;河,还是那条河,走走停停,重阳真人不露痕迹地边看边回忆这些山山水水。秦云楷见这位仙师对秦杨湾有几分兴趣,便边走边给予介绍。听着介绍,重阳真人微微点头。
知道曹老表真情的人原本就寥寥无几,认识曹老表的人又大多死去。而今的秦杨湾人,几乎谁也不知道,湾中有过一位曾经在战场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更不知道这个人就在百里外的龟峰山重阳宫,而且是远近传为真仙的重阳真人。
重阳真人随主人进入了湾东秦云楷家,秦达信给师傅敬了茶便站在师傅背后。
真人与秦云楷谈了谈今年农业收成,谈了谈今秋秦杨河的水位下降,问了问秦达义投江的时间,打捞回尸体没有,问了问秦达礼上京走的时间,至今有音信没有。谈话随意,气氛祥和。
约莫申酉时,重阳真人只身来到供有墨斗的堂屋,在神龛下立了片刻,见秦达信在神龛上点上香烛,便低声念了几句。
出得门来,拿出一张杏黄裱纸,取出朱砂笔,龙飞凤舞的画了一道符,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句偈语。
“这道符贴在龙门上,这几句偈语压在神龛香炉下,日后自有应验。
秦达信见过师傅画的符,龙飞凤舞,像字又非字,像画又非画;而几句偈语是:覆水已难收,林木犹可蓄,西方有魑魅,溯源在东渠。
秦达信照师父吩咐:张贴好符,压好偈语。回到了师父身边,师父正在收拾包。
“达信,你是要在家住几日还是要与为师上山?”
一听这话,秦云楷和秦达信都奇怪了:天快黑了,难道重阳真人要走?
“道长,咋出此言?达信自然是明天随道长上山。”秦云楷道。
“师父,您是想?”达信上前把师父的包接在手中。
“为师准备回山了。”重阳真人认真地说。
“道长说哪里的话,天已黑了,别说道长是我儿的师父,更别说道长为我忙了大半夜,为我消灾祈福。就是萍水相逢道长也没有这时出门离去的道理啊!”秦云楷急道。
“师父,莫不是怪徒儿礼数不周么?您这时走岂不让徒儿羞愧而死?”秦达信也十分着急。
秦达生,万翠姑、智姑都上前阻挡,黄兰姑也抱着婴儿玉哥,领着琼哥、梅妹上前阻拦,就是那个刚到秦家不久,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的谢大恩也跑到重阳真人面前跪下磕头:“谢谢救命大恩!”
真人凝神看着谢大恩,好似在想一件久远的什么事。有倾,才微微点着头对秦达信等人说:“我本不欲下山,怎奈你父亲远道而来,又是一片至诚。我此时不走,我一日就两次泄仙机,于我不祥。”
人们想:“难道真人还想救治谢大恩,真这样,大恩就太幸运了。”
秦达信却吃惊了:师傅两次泄天机,是要遭天谴的,一会不能让师傅为这个谢大恩施法。
重阳真人缓缓地坐了下来:“唉!这是定数,强走是违天意的。”
秦云楷不明白重阳真人刚才一番语,但实实在在为谢大恩高兴,家丁田全拉走谢大恩后问道:“道长,这个疯病这么严重,还能治?”
重阳真人微微一笑:“病在身,孽在心!”便不再说话了。
忽然,门外急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杨云斋。
“啊,二弟,你咋这样慌张,快来坐,快来坐,达信,给你二叔上茶!”忙拉杨云斋。
“大哥,这位就是重阳真人么?”杨云斋失去了以往的风度和笑谈,慌慌张张地问。
“是啊,这就是重阳真人。刚给我们办完事,你有事吗?”秦云楷已明白杨云斋的意思了。杨云斋虽然不许家人向外泄家闹鬼的事,但闹了那么多天,又见僧、法师在他家出出进进,秦杨湾人大多都猜想:杨云斋家出事了。
“大哥,我家里不清净呀!”本来不许家人对外说的事情,而自己却倒得点滴不留。“我想请真人救救我家。”
“二叔,你看我师父大年纪了,今天下山走得很累,又给我家做了这么久法事,他老人家身体不好,能不能让他回山休息一些日子再下来为你做事?”秦达信明白两次泄仙机了更害怕师父“遭天谴”。见父亲没有阻拦,师父又没有反映,秦达信上前劝阻杨云斋了。
“哎呀,达信侄儿,你看你二叔还能等一些日子么?你不帮你二叔求求你师父却来劝我等些日子,你,你这真不想你二叔一家人好吗?”杨云斋是真生秦达信的气了。
秦云楷见杨云斋着急得老眼都泪汪汪的了,便掉头对重阳真人说:“道长,就麻烦您为我杨二弟驱驱灾祸吧!”
真人沉默了许久,微微叹道:“这都是天意!”便起身随杨云斋出门了。
来到杨云斋家,重阳真人如在秦云楷家一样,径直到了神龛前,默默念叨了一阵,也便画了一道符,写了一张偈语。
“符贴在龙门上,这几句偈语压在神龛香炉下,日后自有应验。”重阳真人将符交与杨云斋。
杨云斋和秦云楷双双鞠躬真诚地谢恩,重阳真人缓缓说道:“杨施主家即日可知,秦施主家久后方晓。”
杨达成、秦达信一道去贴符压偈语,秦达信见偈语又是这样几句话:灾由心生,福从念至,近不可及,远当自觅。
既然是“仙机”,自然读不明白。
从这天晚上起,杨云斋神龛上的墨斗再也没有怪叫了。
天没亮,重阳真人和秦达信就一道回了重阳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