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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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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二爷,您这是送我吗?”

他摇头。

对啊,才在轩意园伺候不到半月时间,怎么会呢,不至于如此!

“那您离家出走啊?”

还是摇头。

嗯嗯,都是有门面的人了,不至于不至于。

“那难道还是逃婚不成?”

似乎是为了免了她的猜想,笑了笑,他才淡淡开口说,“体察民情。”

“哦。”还好,不是因为自己呢,莫梓涵松了口气。

朴素简单的马车里没有挂府邸牌,在暮色下避开了官道,一路颠簸而走。莫梓涵年少时已随父亲经历过大风大浪,三日的路程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她坐在马车的角落,对面就是眉眼冷霜如剑,静如山水画的人,她扯下腰间的袋子放到自己的衣袖里去。

藏好会露馅的东西。

他余眼看了一眼她的动静,她笑颜嫣嫣,递了丝帕里的糖糕问他吃不吃。

他接过,浅尝了口,说,“太甜。”又给回了她,长袖口垂了下来。莫梓涵知他并不喜甜,又拿了回来,也问了随着车马而行的两名随士,他们骑马一脸惺忪,看样子也应该未吃过早膳便出门了。

拉开布帘,她伸手出去,眼见他们打算接过,手却停在了半空,摆摆手说还不饿。

“没毒,昨晚我刚做的。”怎么这一个个的,还怀疑起了她的厨艺了。不比往日,她现在做餐食真的好吃很多了。

“那我给驾车马的吧。”她话音刚落,刚刚说太甜的人又拿了回去。

“饿了。”

吃了一个,又伸手,莫梓涵赶紧递过去。

果然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吧,他们没有走官道,都需行走一段路才能有店家,吃喝便也不能挑剔些什么了。

两个人在马车内,本来她就属于比较坐不住的人,眼神在周围流转,放张睿恒身上好像不是很合适,便轻轻地拨开了布帘,望向窗外。

马车外,两名随士跟着他们的马车,距离并不远,周围渐走渐幽静,只剩竹林树影斑驳一地。

莫梓涵不由得又看回了闭目的张睿恒,好奇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由得留意起了两名随士的一举一动。

他们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时,手上带了些东西,在车窗外禀,“前面不远处,驻扎着一批北下的难民,三三两两聚在那跟来往的车马讨要钱财吃食。”

“因为边疆战事吗?”莫梓涵虽然在后院内,但多少听人讲了些,说是南疆出身的王妃祸乱朝政,大臣们起书逼皇帝退位,王妃不愿成为中间相奕之棋,于是自刎在殿前。南疆以此事挑起了边疆事端,尽管前线将军骁勇善战,严守了国土,但黎民百姓却无辜受累,失去了家园。

“之前放过一些进去,在城内却行鸡鸣狗盗之事,现在关闸不开,又赶不走,就三五成群扎营,小心为上好。”查了一轮,他们提醒道。

“请换上便服吧。”

在车内换不是很妥当,一男一女有些不便。随士马头朝前,拉着缰绳往前指了指,“前面有一荒废的庙宇,正好也快到饷午了,是否在那稍作短歇。”

车马内的主子回答,“可以。”

小厮将车马停在了一荒废的庙宇前。莫梓涵原本走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稍微避开了中间的走道,往两侧去,站在了张睿恒后头。

“怎么?”他问,抬头看见了一站立的观音像。

“落东西在马车里了,回去拿。”她转了身回马车里,脸颊上因观音水而起的红肿,记了起来,她又多穿了件外衫,遮蔽好了自己的手脚,又下来。

发现,张睿恒还在原地等着她,斑驳树影落在他身上一半。

“二爷,怎么不进去?”

“脏。”他说,指了指里头已有厚厚两三层的积灰。

“好,稍等下,我去拿蒲团。”莫梓涵又回去拿了车里的坐垫下来,以前倒不知道他有洁癖呢。

拿了坐垫后,他指了观音像的背后。那里刚好有个小侧门可以进出,不用正面而进,她点点头,铺好了每个人可以坐的地方。

“略简陋些,只能是在这褪换了。”其中一名随士说到,为他们架起了布帘,一处在他们旁侧,一处在废庙的另一侧。

随行的都自然而然将旁侧的位置默认给了自家主子,而到另一侧去换身上的衣服,一会就换身麻布料着装出来,身上还故意蹭了些灰。

吃着干粮,大家继续说着难民营的事,“原本人不多,三三而聚。可随着边疆战事推进,这些人在城管外越聚越多,甚至驻扎连营了。原先京府还能放些进去,可人越来越多扰乱了京府原先的秩序。他们虽可怜但也可恨,因积怨又困顿到了后来若碰到官家的,便敢直接推了马车,一哄而抢。前不久,一典籍官外行说了一句刁民,这群人就上去扑打了。几十个人围着官家车马,硬是把那车拆得一轱辘都不剩。那典籍官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等官府来了人,每个人都说打了,三十几号人乌压压地加起来都比官兵多,又不能带进京府,最后连定罪都无法定。”

“所以更加无法无天了。”

“那你们这次出来是?”莫梓涵问,“是为了这批人吗?”

“还记得云香的事吗?”张睿恒提,“这件事情也许就跟这些人有关。”兄嫂林婉青一封书信到了县衙大人的舅舅那,结果人家清正廉明不买账,又往上参了一本,说是张府苛刻丫鬟无辜毙命。云香父母身穿麻衣日日到官府外编曲子咒骂张家,京府一下子就传遍了这件事。

张府两兄弟皆在朝廷内身处要职,皇帝被群臣逼退位之事烦乱,便在庭上责骂了几句,心里却还是多有包庇,限他们一个月内给出证据,到时候该怎么罚就这么罚。张大少爷回府后便与林婉青起了争执,说她愚妇,两人闹得多次说起了休妻。

而林婉青虽做事狠厉了些,但对于没有做过的事情,是不会认的。

“莫非是这些人里进了府衙偷盗被云香发现,所以?”莫梓涵猜,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应该是。”这只是揣测,如果不是亡命之徒谁敢进官邸要别人性命。

“梓涵姑娘,若是害怕,可在这里等。”一名随士说,“要从中认出歹徒,抓拿回京府,也是一番的周折,可能......”

“不怕的。”她说,“我随你们去,或许能帮得上忙。”

毕竟呆在这,才是让她觉得更可怕的事情。

那观音像站立在莲花座上,木头像因多年无香火已经裂开了两半,一边的脸已经被腐蚀风化了,只剩半边的眼睛。

残像的眼睛看得她心里发慌,都无法往前再走进一步。

“姑娘倒是没有府们丫鬟的扭捏,应得爽快。”随士说,期间另一名则和小厮已换了衣服出来,从旁蹭了些灰,让自己显得灰头土脸的。

“倒也不是。”听到赞许,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吃了喝了,换了衣裳便走吧。”张睿恒说,他的身上也换上了粗麻布料,小厮将他的环髻拆下直接用布条固定,面庞还是白皙。

莫梓涵忍不住提醒,“少了些风尘仆仆的感觉,发丝可以再凌乱些。”

听她说完,小厮拨乱了张睿恒梳整的发髻,另两名随士也互相检查了下,已是一派的惨像。自家公子,总感觉离布衣还差了些火候。正当莫梓涵还在思量着从哪下手,

“梓涵姑娘,你还没有换衣服。”小厮提醒道,刚刚他们几位在说话的缝隙已经先后进了去,而她还没换呢。

“我......”她有些踌躇,拿着衣服站了起来说就去。

“就在这一处换吧。”张睿恒站了起身,颀长身姿刚好挡住了观音的视线。

“好。”她低下头,赶紧走到后头去,褪下了一身的淡黄衣衫,也卸下发髻,随意地盘起,用木簪子别好。

出来时,他们身上皆已褪去了京府装扮。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小厮打量着莫梓涵说道,“啊,对了,少了些灰。”说了,便双手摸了些墙灰要往她身上抹。

他都还没抹到位呢,旁边站着的主子就拉了她往一侧去,“她不用。”

“在马车内躺着就好。”他吩咐。

小厮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忘记这梓涵姑娘碰不得!

赶紧问,“到时候该怎么辨认那凶手呢?”

“手臂两侧有抓痕,头发有秃斑者便是。”那晚反抗的云香被勒住了脖子,手里扯不到东西便抓了歹徒的手臂并扯上了一戳头发,指甲缝里混着血迹又抓着连着血肉的黑发。

“虽已经过了段时间了,但这手上和头上的疤痕被抓着深,没有那么快能好的,特别头发上的秃斑。”

“明白了。”小厮嘴里念着手臂抓痕,秃斑,按按地默念了好几句。

“再歇息会儿吗?”

莫梓涵整理了身上退换的衣物出来,自然地走到张睿恒的身边,帮他整理了退下的衣物,堆叠到了一起,听见他说,“不必,赶路吧。”

“是。”

官道已有官兵把手,难民就少了些。可无法走官道的车马,正如随士所说,见马车经过,三五成群的人围了上来,拍着车门一直喊着饿。

随士和小厮分了些干粮又分些水给他们。

“只是普通人家的车马,车里有病患还请各位行行好,让个道。”难民们见其车马朴素无府邸挂牌,且随行之人皆粗布麻衣的,心里存疑。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那马车里必定有贵人,出来吧!可怜可怜我们吧。”不知道是哪里起了头,将已放行的车马围了起来,张睿恒倒也不急,出了车马,“本是布衣,今娘子身体不适,租赁车马,寻名医,路过此地。才知这里有可怜人,若寻完名医后,治好我家娘子的病,回头定叩谢各位大恩大德。”

“谁知道是不是!你让里头的人出来,说不定是什么达官贵人呢!”说完,又怂恿人去推马车。

原本的戏路该是她咳个三声就完事了,看这样子并不能轻易被放行了。

这种情况只能配合演戏了!

她赶紧咳了三声,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喊,“相公,他们不信,你就扶我出去给他们看看吧……咳咳咳。”

“娘子,这......”车马外的他有些为难,“你呆在里边就好。”

可有好事之徒趁乱踏上了车板,直接掀开了帘子要进去看。帘子才掀开到一半,突觉的后方有杀气,那人默默地往回看,刚刚还一脸和善的人伸手拦了下来,全身充满着不可侵犯的冷漠,对那好事之徒说,“不扰你来。”

在那气场下,有些无法呼吸的压迫感,那人赶紧收回了手,退到人群里去。

莫梓涵在车内也知道不露脸不行,深呼吸了口气,咳了两声掀开了帘子。

“相公。”

那一个脸色苍白,那一个虚软无力,病怏怏又咳了几声的样子,在那官人的怀里显得娇弱极了。

小厮看了,内心受了些冲击。

“哎哟,看着好可怜。”

“快让他们走吧。”

“别耽误了病情呀!”

“谢各位。”

怀里的人又咳了几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紧了紧,将她放在车板上,别了别她散下的发丝,嘱咐道,“你稍等会儿,我帮你取点水。”

真是一对苦命佳人,有人指了指方向,让他往里头去。

“相公,我等你。”

莫梓涵心里暗暗觉得这句相公,真的说的有点太顺嘴了,面前的张睿恒明明应该有所哀伤的,却眼里带了些笑,温柔地在她耳边,对她说,“我一定回来。”话里绵绵留长。

倒是她心虚了些,又咳了两声。

这群人看起来不像是有组织的,分到了吃食,便随地而散,驻扎的各营地也分散而开,无人设卡拦截,可随处走动。

在他们两个扮着苦情戏码的时候,两名随士,已悄悄地混入了人群中,待张睿恒取水回来的时候,他抱了“病恹恹”的莫梓涵喂水,惹了无数人的眼泪。

“我想睡会儿。”怀里的人说。

“嗯,有我,你睡吧。”

这京府上下可看不到如此情意绵绵的爱情故事了,驾马车的小厮看着一众人像看戏似的,似乎还入了迷,得了信号后,便赶紧驾车离开。

等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随士便禀,已经抓到了人。

“看好他,过了此地后再盘问。”主子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

“是。”

而怀里的人,因为一夜未睡,此刻真的沉沉地睡去了,他没有挪动半分,只微微地拆了她的木簪,让她睡得安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