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夏夜篝火,草蛇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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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夏夜篝火,草蛇灰线
八月初九,夜。
夏末的夜里并不寒冷,以三人的修为即便就这么在河边坐一晚上也不会感染什么风寒。不过楚扶苏还是随手招来了一些干枯的树枝,点成了一堆篝火,这是八月上旬的夜,天边的那轮月仍旧没能圆满,于是天上星辰掩映,仿佛玉石点缀,格外好看。
少年周一同楚扶苏和南不语知会了一声,就一个人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河水倒是不浅,楚扶苏一眼望去,水深将近两丈,不过以周一如今的身手,倒是不必担心他会有个什么好歹。
真要是一个衍神境修士,能被区区几丈深的河水淹死,那才真成了笑话。
楚扶苏和南不语围在篝火旁说着话,不多时,少年从河水下游的岸边一溜烟跑了回来,手上用几根树枝串起了好几条鱼,浑身湿漉漉的也全不在意,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师父师娘,有鱼吃咯!”
南不语摇摇头,施了个术法,将少年浑身湿透的衣服头发给烘干了,嘴里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跟个猴儿似的。”
楚扶苏在一旁笑。
少年很是熟练地将鱼在溪水里洗干净,又在篝火上支起了一个木头架子,将鱼摊开在架子上,这才开始烤起鱼来,一边烤还一边对着楚扶苏和南不语自夸道:“嘿嘿,百年老字号,独门手艺,保准好吃!”
也不知道他十几岁的人,这“百年老字号”到底正不正宗。
“哈哈哈哈。”楚扶苏大笑,他与南不语都已经是鸿蒙六古境的修士,早就已经可以做到辟谷不食,但周一如今自然还没有这等修为,所以总要吃些东西的。看少年这手法,先不说味道如何,至少看着确实熟稔,就知道类似的事情这些年恐怕没有少做。
不过笑归笑,楚扶苏还是从乾坤玉里取出了几罐佐料,有盐有孜然有胡椒,他也不自己动手,而是将这些东西递给了周一,嘴里说着:“你就算手艺再好,没有这些玩意儿只怕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喏,周大厨,保管好你吃饭的家伙。”
“嘿,师父!你老人家还有这些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少年周一全不见外,美滋滋地接过了几个罐子,但是他瞅瞅自己身上,也没个包裹啥的,倒是不太好放,一时有些小小的苦恼,不过这样的苦恼转瞬即逝,他继而专心地烤起鱼来。
楚扶苏便由着周一烤鱼,他起身来到河边,夏夜的风微微吹来,拂动他一袭白衣,轻柔且沁凉,使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几分。
虽然看着楚扶苏自镇南城出来这一路上都在与少年周一插科打诨,或是同身旁的南不语眉来眼去,实则他始终绷紧着神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那位大妖红螭在施展了最后一式“大灭诸天”后,就此悄然退去,其实说是全身而退都未为不可。楚扶苏自认自己在先前的对决之中,从始至终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一直处于一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最后若非他福至心灵,说是运气也好,说是命大也好,临战突破,恰巧突破之时引来的雷劫又破开了大妖红螭用以遮蔽天机的那团云层,使得大妖红螭身为十境巅峰妖族的气息终于泄露出去,这场对决的后果仍旧是不言而喻的。
与其说大妖红螭最终是被楚扶苏逼退的,倒不如说是楚扶苏拼尽了全力这才拖延住了些许时间,让大妖红螭在不欲久战之下自行退去了。
此刻已经离开了镇南城,可就再没有了护城大阵的加持,若那大妖红螭去而复返,双方于这野外再度对上,他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能够挡住她第二次。
到了那时,他最多也就是把南不语和周一往盘古鼎里一丢,再使出浑身解数转身逃命。
不过若是对方真要出手,到了这里其实也就可以出手了,既然没有现身,多半便是真的已经远去,楚扶苏于是也就微微放松下来。
南不语默默来到他身旁,悄悄把左手放进了他的右手里。
楚扶苏握紧她的手,伸出左手拍了拍,又转过头来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南不语也对他笑。
他知她心中所想,她解他心下所忧。
只是他们之间关于这些,多是会心即可,已经不必诉诸于言语。
俩人一起望着这条不知源头何处一路流到镇南城去的河流,楚扶苏心中一动,突然之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对着身边的南不语说道:“姐姐,你还记得相安镇那会儿的火毒吧?”
相安镇曾经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种霸道不已的火毒,后来还是由楚扶苏和南不语,当然主要是由南不语出手,才最终救下了绝大部分染毒者的性命,只是后来终究还是有一些体质孱弱或是年事已高的人死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火毒之患中,这也是人力有时穷,无法之事。
为此,楚扶苏和南不语甚至不惜暴露自身存在,冒着被发现身份的风险,对着相安镇及其周边进行过一场清扫,只是神识寸寸扫过,除了发现了相安镇藏着的几位鸿蒙境隐士,此外仍旧是一无所获。
仿佛那火毒的出现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尽管楚扶苏和南不语对此都并不相信。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南不语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这时听楚扶苏突然又提起,她不禁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回话道:“嗯,肯定是记得的,怎么了,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楚扶苏叹了口气,指着身前的这条河说道:“这条河流,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一路从十万大山流到了相安镇,那里只是浅浅不大点的溪滩,再流到了这里,汇聚成了一条大河,然后……”
楚扶苏转过头去,夜色之中已经没有了镇南城的轮廓,但南不语还是明白了他的所指:“镇南城?”
“是啊,那位大妖红螭看似动起手来格外霸道,其手段也堪称狠辣决绝,似乎做起什么都不管不顾。她是真的起了屠灭整座镇南城的想法的,但最开始,她就压根没有准备亲自动手,而是想着将镇南城中鸿蒙境以上修士打杀一批,甚至干脆控制一批,然后就利用幻术让整个镇南城的人自相残杀。”
说到这里,楚扶苏的语气变得凝重了一些:“她对于人族想来是真的有足够的仇恨,这样的仇恨使得她甚至不愿意让人就那么轻易死去。她要让人族之间彼此攻讦,让最亲近的人互相残杀,让他们感受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痛苦,什么是众叛亲离,然后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要么变成受她驱使的疯子,要么在绝望恐惧中死去。想一想,身为父亲对自己的儿女挥出刀子,身为妻子对自己的丈夫刺出匕首,往日里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突然对自己痛下杀手……这样的结果,岂不是太具有戏剧性了,又岂不是比之简简单单将人杀死,更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这,那大妖莫不是个疯子,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哦,那婆娘本来就是个疯子!”楚扶苏并没有使用传音入密,因此一旁烤着鱼的周一也听到了他的话,对于“火毒”什么的他自然是不知道,但后来发生在镇南城中的事情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但哪怕他亲眼所见这一切,这时听到楚扶苏的分析,仍旧对大妖红螭的丧心病狂有些匪夷所思。
“她没疯。”楚扶苏摇摇头,像是在对周一和南不语说,但却又像是提醒自己,“人族与妖族,本便有着累累血债,一旦真的又打起来,也本就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战场对敌,你指望于你的敌人会心慈手软,会有什么顾虑,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连杀个人也得考虑个讲不讲究……那只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楚扶苏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却如同一把刀子劈进了少年心里:“真到了战场之上,到了你们面对面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到了那时候,他们绝对会不择手段,只要能给人族带来震慑带来伤害带来恐惧带来绝望!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两族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本就是不死不休!你若是还抱着要从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上去谴责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幼稚甚至……愚蠢。只怕你口水四溅的时候,人家的刀子已经割下你的头放在脚下当球踢了。”
“嗯……”少年周一点点头,他想了想自己的头给割下来在地上滚动的场面,不禁动作一僵,说道,“也是,都要杀人了,谁还管你用的什么法子,本来就是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楚扶苏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回先前的话,那红螭虽然看似行事无忌,但却分明格外谨慎,如今回头复盘这些脉络才能略略发现,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她从十万大山中出来,先是沿着那条溪流经过了相安镇,然后状若意外地使得相安镇的人发生了一场火毒,这是她对于十万大山外的世界第一次试探。结果很显然,十万大山周边的城镇之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高手在对十万大山十面埋伏,随时做好了准备对任何敢于走出十万大山的妖族进行围杀。”
“说起来,如今的九洲天下也确实承平太久太久了,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和平,甚至理所当然觉得这样的和平会永远持续下去。即便最初的一些年,九洲天下会有一些强者对十万大山这块地界有所防范,可是一百年过去,几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人们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这既是人之常情,实则也是致命之处。”
“你在安然酣睡,可是你隔壁的邻居却始终在磨刀霍霍,那当有一天他提着刀子来到你的床前,你除了人头滚落溅她一身血,又能有什么其他结果。”
楚扶苏的声音冰冷,他话中表达的东西则更为无情。
“也就是说,这大妖红螭在走出十万大山之初,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并非如她所表现的那样任意妄为,似乎就是在疯狂发泄一样,其实一切都是有着周密的计划的?”南不语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大妖除了其十境巅峰的强悍修为之外,这份心性与城府,还有那精湛的演技,就太过可怕了。
“或许便是如此了。”楚扶苏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只怕在数月之前,在我们出手平息相安镇那场火毒之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咱俩的存在了。我说怎么她在镇南城看到我时表现得丝毫不意外,大概她早就已经设想过,我可能会参与到这场动乱中来了。”
南不语也点点头,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