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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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侯府。
郜英彦蹙着眉,一脸的不乐意:“娘,这春筵的名单上为何有那个苏家?”
前些天他听侯夫人不甘心提起自己有一门与平民的婚事,当即气得拍案起身。
他是什么人?
成平侯府世子,郜家承重孙。
怎么能娶一个平民小百姓家的女儿做正妻?
苏家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九品,连他手下不得志的幕僚都不如。
说句不好听的,这苏家就是想嫁给某家旁支或是侯府管事都不一定能如愿呢。
他堂堂侯府世子岂能娶这样的女人?
于是世子气得先来苏家拜访,特意赫赫盛装随从如云,就指望那苏家能够知难而退闻弦而知雅意,先提出退婚的请求。
可是那苏家长辈装傻不做声。
又从外头进来个小娘子,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郜英彦虽然跋扈,可欺侮这小娘子的事情却做不出来。
他只好告别。
等回府后他就去寻爹诉苦,却被侯爷臭骂一顿。
说这是老侯爷临去世前的遗愿之一,一定要履行这门婚约:“不孝子,你要违背祖宗遗训吗?”
侯爷动了怒,差点要动用家法。
郜英彦只好委委屈屈将这事搁置不提,似乎这样就能改变婚约。
谁知在娘的春筵名单上居然看到了这户人家。
侯夫人也心疼儿子,却不得不劝他回心转意:“苏家是我们姻亲,是你翁翁订下的婚事,他老人家临去世前捉着你爹的手叮嘱他一定要迎娶苏家女,如今嫁娶在即自然要抬举亲家。”
郜英彦越发头大,他浓眉倒竖:“娘何必抬举那样破落户,我这就去寻爹改了这门婚事!”说着就迈步往外走。
侯夫人急得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哎呀你跟你爹硬拗什么!”
她安抚儿子坐下,又劝慰他:“你应下他便是,回头想办法寻几个自己中意的放在后院,等过两年让她病逝了便是。”
她浑不在意。
他们这样人家,出个个把人命不算什么。
见儿子意动,又趁热打铁:“小门小户女子好拿捏,她活着必不敢管束我儿,等她去了你便可提亲续弦,那时你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郜英彦颓然:“好,我都听娘的。”
转眼就到了春筵的正日子。
为了这场筵席苏老夫人准备了甚多,又是唤来西大街有名的美衣坊裁缝们来苏家量体裁衣,又是为孙女们准备出门首饰,又去寻了些门第高的亲戚询问礼仪避讳。
这天一大早她便起身,又叫丫鬟婆子们唤了三娘子四娘子起来。
苏老夫人打量一下,莺莺穿着一身浅紫,梳个双丫髻,看上去如春日云英一般蓬勃柔韧。
苏环则修饰一新,身着最时兴的月白袄裳配大红旋裙,脸上贴着花样精巧的“笑魇儿”,头戴金莲花发簪,齐整郑重。
苏老夫人满意颔首,又问莺莺:“我叫人送过去的金簪你怎得不戴?”
莺莺回话:“坠得脖子痛就取下来收在盒子里。”实际上是因为莺莺觉得有些俗气便不想戴。
苏老夫人看她发间空着的地方簪着一小簇丁香花,倒也应景,便由着她去了。
苏环则在心里笑话苏莺莺,到时候一副穷酸相,只怕要被侯府上下嘲笑死。
当然她并不会说出来,只是心里暗暗得意,等着苏莺莺当众丢人那一刻。
苏老夫人见一切都好,便点头:“动身去侯府。”
马车粼粼,苏家三人坐在马车上。
苏环在想心事。
这场春筵对苏莺莺格外重要。
前世春筵苏老太太也带着苏莺莺赴宴,苏环听人说别人都在筵席上交际偏偏苏莺莺跑去花树下采摘紫藤花。
花下偶遇了一位老夫人,好奇问她作甚,苏莺莺照实回答,两人一拍即合,双双逃席去后厨做紫藤花糕。
事后才知道那位老夫人是侯府老太君,苏莺莺此举当即折服了老太君。
侯府本来对这门婚事含含糊糊,可因着世子的执着和老太君的点头莺莺便顺顺当当嫁进了侯府。
当时苏环酸溜溜想,等着吧,高门岂是那么好进的?
谁知苏莺莺婚后侯府世子待她礼遇有加,就连侯爷侯夫人也没有像苏环想的一样嫌弃这个出身平民的儿媳妇,如今回想这位老太君只怕也起了不少作用。
想到这里苏环攥紧了手帕,这回见老太君的人一定只能是她。
这几天她拿出私房钱请人雇了外面的糕点师父教她做紫藤花糕,为的就是今天能抓住老太君的心。
苏老夫人见两个孙女一个时不时掀开窗帘看外面情形一个满脸沉重如临大敌,于是吩咐了几句:“一会去侯府要举止端庄,莫要丢了苏家的脸。”
两个孙女齐齐应是。
苏环在心里撇了撇嘴。
这位祖母有诰命,性子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古怪,攥着家里的钱财不放手,她稳稳坐在松寿堂享乐,什么都要上好精致的,只喜欢听人恭维,不疼爱儿孙。
待苏莺莺便更过分些,因为她既没有正当壮年的爹,又没有撑腰的舅家。前世苏莺莺得了侯府这门婚事后苏老太太对她才多了一丝和蔼。
只不过前世苏环倒没在苏老夫人这里吃过亏,她嘴甜,父亲又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反正怎么样也亏不着她家。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侯府侧门。
苏家人下了马车。
侯府果然气派,亭台楼阁雕梁绣柱,隐约可见钟鸣鼎食之家的赫赫威势。
苏环抑制住砰砰砰乱跳的心脏,随着老太太进了苏家的门。
侯府早有人在二门迎接她们,苏环一眼就认出那是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前世她上门打秋风时便是这人接待自己。
她皱眉,侯府迎接亲家怎的还用管事娘子出面?
即便是忙碌也应当请侯府旁女眷来迎接,比如隔房的嫂子或是府里开始学管家的女儿们,哪里有叫下人来迎的?
苏老夫人甚少来这样场合是以也不清楚,高高兴兴跟着管事娘子进去。
走了几个弯,绕过一道照壁,这才进入了春筵的正席。
原来这是侯府花园,女眷们早已经大部分到场,见管事娘子带着三人进来俱是一愣。
有些眼生呢,她们还从未在京城交际场上见过这三人。
管事娘子忙介绍:“这是文林郎苏家。”
诸人没听过这等人家,又一想,从九品的文林郎也不是什么大官职,便都不吭声。
管事娘子还有旁的事要忙,便告罪先下去了。
她们三人坐在一边,无人过来搭讪,苏环有心卖弄自己见多识广,便起身去拿侧边边桌的月白瓷水瓮给自己喝了一杯茶。
旁边的妇人们眼睛都睁大了,她们一贯讲究稳重端庄,此时也都实在绷不住了。
倒入杯中后茶水闻着兰香淡淡,很是雅致。
苏环心想,不愧是侯府,什么都做得好。
谁知她后面又来个夫人,她的丫鬟也拿起那月白瓷水瓮,另一个丫鬟捧上铜盆,倒出水后给夫人洗手,原来那水是饭前净手的。
苏环脸腾一下红了,含在嘴里的水咽不下吐不得。
周围有人嘀咕:“真是上不得台面。”
苏环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她从未参加过这样高级的场面,她有限几次去大场面也是作为莺莺娘家人去莺莺举办的筵席上赴宴。
那时她是世子夫人亲眷,筵席前有侯府送来穿戴首饰衣服,入席后人人讨好,自然无人提及她失礼之处。
她压抑住心里翻涌的难堪,在心里暗恨:哼!等我成了世子夫人再寻你算账!
只不过当务之急还要想办法将莺莺调开为好。
过一会便有丫鬟们带领大家去暂时休息的花厅去春筵正席,预备正式开席。
苏环落后几步,与带路的丫鬟搭话:“敢问这位姐姐,府上花园里哪处紫藤花开得最好?”
丫鬟倒也好心,指着水道:“沿着我家的小溪往前走到湖边,有个八角亭子唤做沧浪亭,四周紫藤花最盛。”
苏环牢牢记住。
却不知她这番拉住丫鬟搭话的行为落在参席诸人眼里又是鄙夷:小家子气,东张西望,上不得台面。
那位侯夫人并未过来与苏老夫人打招呼,只端坐正中请诸人吃好喝好,又与簇拥在她身边的几位贵妇人聊天。
春筵上的诸人也渐渐分散,或在园里赏花,或互相敬酒,或玩起投壶这等助兴的游戏。
就在此时了。
“三姐姐,与我一起去看盆景可好?”苏环忽得出声。
莺莺素来不喜那等生拧硬拽植物造景的法子,便拒绝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坐这里便是。”
那怎么成?苏环眉头一转,她端起酒杯,装作不慎,撒在了苏莺莺身上:“呀!”
她皱着眉道歉:“对不住了三姐姐。”
莺莺低头看,还好她闪得快,只淋湿了褙子,她摇头:\"无妨。我去罩房里换衣服便是。\"
很快有丫鬟过来带莺莺去换衣服。
看着莺莺随着丫鬟走远苏环心满意足。
她忙起身往丫鬟所说的沧浪亭赶去。
她们小门小户哪里会出门多带一件衣裳?
还好只是湿了褙子,莺莺便将那一块用清水洗净,想着今天气暖和,在外面走走一会便干。
她便跟丫鬟说自己想随便走走,丫鬟正不耐烦陪她于是欣然答应。
莺莺信步走到罩房院里,
谁知隔墙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清荷姐姐,你莫要哭了。”
另一个女子哭哭啼啼:“世子前几天还与我好好的,今儿便又与老爷房里的嫣红那小蹄子说笑。”
莺莺忙外后一退,她似乎撞上了别人说私隐话,她无意于此,忙往罩房院外走,还是多听了一句。
那丫鬟劝清荷,“世子爷生性风流,到手的侍女外面的相好无数,你何必想不开?”
莺莺快步走出小院后才忍不住想,这世子爷这般风流成性,谁会想不开要这样一门婚事?
再想起适才在筵席上诸人阳奉阴违,侯夫人看都不看一眼。
莺莺忍不住摇头,这样的人家,苏环居然还想抢?她躲都来不及呢。
褙子还有些湿,莺莺又不想再回罩房院子,便只好在附近慢悠悠走。
谁知走来走去倒走到了池边。
芦苇层层叠叠,看不见池水却听见流水潺潺,莺莺好奇踮脚想瞧瞧池面,谁知芦苇背后有人坐在岸边垂钓,他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有些意外:“苏三娘子?”
莺莺瞪大眼睛:“恩……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