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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小郡公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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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李大福趁着张五被制服在地,连忙撑着地面爬起身,挤开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五被郡公府的府卫摁着脑袋磕在地上,正磕得七荤八素,脑袋一片眩晕,余光里瞄见李大福逃跑的身影,慌乱挣扎起来,

“快追!快追上他!”

府卫毫不留情地锢着他的脖颈,粗暴的将他摁倒在泥地里,蒋家护院忙不迭地跑去追人,抬眼一瞅,哪里还有李大福的影子。

“陛下,时辰已到。”

四足博山香炉散出袅袅轻烟,宫人低头上前,为段从琚披上龙袍,扶正衣冠,接着缓缓退步,躬身跪拜。

今日按照惯例,段从琚罢朝一日,忌荤,忌杀,入皇庙为社稷祈福。

蒋宗陵此时正候在殿外,见殿中迈出一人,明黄衣袍,硫珠冠冕,便低下头来,参拜道:“老臣参见陛下。”

其余人跟着跪了一地。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墀台边候着,一派文臣,一派武臣,分别以蒋宗陵和齐国公朱真为首。

段从琚的目光在蒋宗陵身上顿了顿,收回来,“爱卿且平身。”

蒋宗陵站起身,借着低头的动作遮挡住沉冷的脸色。

方才已经有人跟他偷偷汇报过,张五那个废物东西连个人都拦不住,倒是让人给跑了,幸好今日皇帝要入皇寺祭祀,否则他要动手脚可不是那么容易。

梵宗楼的钟声已然敲响,惊飞一众鸟雀。

蒋宗陵半阖眼帘,话中劝慰,隐带催促,“陛下,祭祀天祖事关重大,如今时辰已到,还请移步梵宗楼。”

段从琚莫名其妙地睇了他一眼,“蒋爱卿,你很急吗?”

蒋宗陵忙躬下身回禀,“老臣只是为陛下,为天下民生考虑。”

段从琚不置可否,只是唇角微扬,弧度透出讥诮的意味。

他倒也没有为难这个老臣,衣袖一拂,道:“摆驾。”

跨步迈下玉阶的那一刻,两百米外,李大福手持撕下的皇榜,硬是靠着最后一口气,一路冲上台阶,几乎涣散的瞳孔中只有那几步之遥的登闻鼓。

光滑的鼓面,粗壮的鼓桶,两边鎏着漂亮的金边,在晴光日下反射着光。

乱糟糟的发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几欲流出泪水,他的身影微微摇晃。

脚下的草鞋在刚才的跑动中已然破裂,一边鞋跟烂得彻底,另一边的鞋头断裂开来,露出脏污的脚趾头,沉着污垢。

他这一个月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徒步行走几百里,身上的全部家当几乎耗光,才勉强靠近这座皇城——这个可以为他主持公道的地方。

墀台边残余着积雪,白晃晃的,像是转瞬即逝,即将要被日头照化,奄奄一息却还想眷顾世间风花。

……就像是他家的阿囡。

他唯一的稚女,仅仅十二岁。

青涩稚嫩的身子,荒废的破庙,提起裤子扬长而去的蒋凌风,古冢新坟,呈不上的诉讼……

蒋凌风不过归乡行乐,他的女儿却失去了性命和清誉,而这个作恶之人却在他丞相爹的庇护之下招摇过市,横行乡里,搜刮民膏!

一口气郁在心间,心钝痛得滴血。

李大福咬牙稳住摇晃的身体,几步上前,抬起手捡起鼓棒,颤抖着挥起,重重敲在登闻鼓面上。

“咚”的一声。

段从琚坐进轿辇内。

钟声停了,禅音明净。

朱墙雪色之下只余寒风轻轻吹拂,臣子和宫人跟着轿辇缓缓而行,偶尔偏头还能听见袍服摩擦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段从琚支颐靠在轿子的窗边,高福笑着上前,问道:“陛下可要什么?”

他摇摇头,不自觉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盏,目光投向远处的寒梅,轻笑道:“近来天气甚好,心情也舒畅些。”

一切岁月静好。

“咚”的一声。

鼓棒敲在鼓面上,沉缓闷重。

却是不如往日一般的嘹亮震天。

李大福的脸色顿时凝住,再三持棒鸣击,那声音却是如方才那般沉闷,几近无声。

李大福整个人如遭雷击,震骇在原地。

这鼓……敲不响。

他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脑中“嗡嗡”。

圣上设登闻鼓供冤诉者击鼓鸣冤,而这鸣冤的鼓却敲不响!!!

那这鼓鸣给谁听?

给鬼听么?

何其荒唐!

鼓棒落地,发出“啪嗒”一声响,骨碌碌地滚下玉阶。

李大福缓缓蹲下身来,粗糙的双手覆住自己的双眼,泪水顺着指缝漫出。

他的背常年佝偻着,薄薄的皮囊包着尖刺的骨脊,此刻弯得更低,几乎要低进泥尘中。

一路风尘仆仆,怀揣着巨大希望而来,赌上了全部身家,孤身前往皇城,等来的却是如摆设一般的登闻鼓。

他如今只觉得自己就像只愚蠢的羔羊。

公道等不来,圣裁等不来。

什么登闻鼓,不过是圣上安抚人心做的假样子,不过是愚弄百姓的把戏罢了!

信仰破碎后,他倏忽抬起发红的眼,一头撞上鼓面

兰璋驭马一路驰骋,闯过三重宫门。

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鬓发被乱风吹拂,她的心底满是不安。

因为段从琚此前早有特赦,守门的将士见驾马而来的人是兰小公爷,倒也没有拦她,任她顺利地踏进宫道,停在登闻鼓前。

刚一勒马,翻身下地,她就看见了倒地的老汉。

兰璋一愣,立即抛开缰绳,拾级而上,低声去查看老汉的状态。

“老伯?”

她伸出手,拍了拍瘫倒在地的老汉。

他的额角流着血,但是整个人意识却很清醒,此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却是无声的,只喃喃的笑道:

“登闻鼓敲不响,登闻鼓敲不响……”

兰璋神情一滞。

她转身捡起了鼓棒,站起身来,猛地使力敲在鼓面。

鼓声一声声响开来,却是沉重缓闷,不如往日一般的厚重嘹亮。

这音量,别说是即将前往梵宗楼的段从琚,就连兰璋也得站在离登闻鼓十米以内的距离才能听见。

怎么会这样?

兰璋意识到什么,忽然从腰间拔剑出鞘,轻薄的剑身挑着清光,倒映着她冷淡的眸子。

“刺啦”一声。

鼓面划开来,里边却堆满了棉花,充斥着水液。